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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(1 / 2)

燕山景叹了口气,身后忽然有人问道:“怎么了?阳非输了吗?”

邬镜坐到她身边,手捧一大束腊梅花,说来奇怪,邬镜平时总半死不活的没生气,人如暴晒后的水仙,竟格外钟爱花花草草,此间采腊梅,他亦有闲情逸致给花配草叶,翠竹青柏苍松冷杉都抓在手中,一色冬景之物。

燕山景眼中并无腊梅,也无翠竹,只有一根救命稻草。她对邬镜没有一点男女之情,但她迫切需要一个人和她说说话,驱散脑海中姬无虞笑着和红衣姑娘说话的一幕。

燕山景别过脸看向邬镜时,姬无虞仰起头看群山景色。南理没有冬天,看过再多的风景画也不如亲身来一次,两山越冷越翠,翠得像密匝匝的厚毯子,河流是首缓慢朴素的低沉小调,兴许是天神过冬,嘴唇也冷得发抖,吹不出技巧高妙的春日流歌。

光光是冷,雪呢?鹅绒、柳絮、白盐、鹤羽似的雪呢?

身边的绯弓正对他说话,方才要他笑,现下又要他讲讲燕山景。

“都到了西南郡的地界了,这儿的坏女人你总该告诉我,是什么样子了吧?”绯弓扬着手里的鞭子,前仰后合。

“少说几句。”

“她不是坏女人?可是我就觉得她是,她是臭咕咕鸟,我不喜欢她。也不喜欢汉人,我最讨厌和汉人打交道,汉人男子都很道学,汉人女子又爱骗人。”

绯弓伸手插进姬无虞的口袋里取暖,姬无虞冷笑一声,汉人女子爱骗人吗?他当时宁愿要她的一个谎。

一阵风,一鞭子马,一骑绝尘。他将绯弓的手和嘟囔都远远甩开,众人见状策马去追,他这半年疯得厉害,不是流汗就是流血,祭司邪说全变作凡土脚下泥,凶名伏煞,令人担忧南理的天神还会否再保佑这样的姬无虞。

直到后方起了争斗声,姬无虞才调转马头,浑身的珠玉被甩出鞭子似的弧度,南理的华贵抽打过西南郡的冷风,落在姬无虞身上,又是一阵玎玲琅珰响。

他回头看到:鞭子缠住剑童的剑,剑又指了少女雪白的喉咙。

姬无虞瞳孔收缩着,他认得出来,那是净山门的道袍。

“你惊了我的马。”绯弓的声音很僵硬。

“你的马踩了我的手。”对面的女童回应道。

净山门的剑童势单力薄,对面是浩荡的南理长队,绯弓嗤笑一声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
“我不管你是谁,马踩了人,畜生无辜,但主人该道歉。”

这个口吻,让姬无虞想起燕山景。

他扬扬下巴,捉住绯弓的鞭子,正想说息事宁人的话,后方马车里的人笑声清脆:“喂,绯弓,打呀,不打看不起你。”

燕山景之前看了阳非的比试,认定没什么问题过初试。阳奇是个稳重的女孩,比阳非发挥稳定,更没什么好担忧的。

此时她和邬镜并肩坐着,谈起山崖下的腊梅林,娇黄嫩紫,香染人衣,亦谈起邬镜的母亲,脸上总黄药水涂了淤紫的脸颊,风刀霜剑严相逼,人如花,花如人,邬镜总在冬日想起她。

邬镜谈起母亲,脸上泛起结冰结霜似的笑容,薄薄一层,风一吹就碎似的,但好歹是笑容:“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呢,母亲做炖锅总惦记给你留一份,可你好没礼貌,吃完牛肉就撂下碗去练剑。我和母亲面面相觑,都以为你会变成他的样子。”

邬镜从不用父亲指称他的父亲,总是他、那个人、死去的人。

燕山景想起那时的自己,低下头:“差一点,我也变成了他那样的人。”就差一点,她也变成了个剑疯子。

邬镜冷冷道:“可你最终没有,他想要突破第七式,自我燃烧了十年,烧得亲人浑身水泡浑身脓血,他不得好死,永世不得超生。即使转世,也会沦为猪狗,烹羊宰牛且为乐。我希望以后我的餐盘里有他的转世,我会拿他好好下酒的。”

燕山景愣愣地看着他,可邬镜浑然不觉,嘴角一点上翘的弧度,一纤一毫的笑意,艳尸的眼睫大约也是这般弯着翘着,错不了。

她继续看邬镜,邬镜面上无悲无喜,他拿走燕山景头上的一根松针,他平静的面皮下时刻就要冒出青齿红牙。燕山景一阵晕眩。

“你也还在第六式。所以是长歌剑耽误了你。长歌剑很耽误人,我不希望阳非阳奇再学,他们两个可以做一辈子的小猪,吃好喝好,长得高一点,壮一点,我别无所求。”邬镜轻声道。

“你的口吻,像个慈母。如果有人也对说这样的话就好了,我肯定不练长歌剑。”燕山景开个玩笑,缓解听到邬镜说下酒菜盘中餐的忧惧。

邬镜歪了歪头,燕山景还在微笑。

可邬镜的吻落到了燕山景的额角,他轻声道:“好孩子。”

他的嘴唇很凉,燕山景平生似的,狠狠地落下,密不透风,令人失去方向。

邬镜让人琢磨不透,他身上总有画皮妖人的类人感,像人又不是人,他倒愿意做一个鬼母,穿针引线,给摇篮里的婴儿一个难以言喻的吻,可燕山景不是他的好孩子。她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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